......小贩们又斟满了酒，敬孔乙己。孔乙己一饮而尽，说道：「谢谢诸位。」他们便不说话，向外面看。过了一会，孔乙己仍然站着，像没有力气似的，又说：「请再赏我一个，不要钱的。」众人就都注视他，有些人的脸上便露出不屑的笑容。店内外静悄悄的。过了好一会，众人忽然听到孔乙己唱起来了：
「我是九江人氏，祖上从军。曾祖父在南京城下，钻破了一个洞，通到城里去，把倭寇尽打死，立了大功。爷爷当过兵部职方外郎，给老爷爷送行，在北京城里叫过卖肉。我父亲曾当过京城承宣布政使，后来还当过县令。我自幼就喜欢读书，十四岁进了城隍庙学文，十七岁中了秀才，出来后，因为家道中落，只得到这里，沦落为穷汉。诸位看不起我，觉得我不中用，今天又给我瞧了一眼，以为我一定做不出什么来。我既然向诸公讨酒喝，就已经用我的头换来了酒钱，又怎会做无用之事呢？再说，就算真的无用，我又有什么尽头呢？我知道，诸位虽然从前看不起我，现在对我已经发生了好感。这使我觉得非常高兴，因为世上穷人们可以互相帮助，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。所以，诸位，给我再借一点酒，让我死在这里，完了这个无名的人生，免得我到颐和园里去做那卖草鞋的苦力。」他唱完了这个曲子，两眼发直，便倒在地下。店内外立刻闹哄哄的。有的要抬孔乙己去医院，有的说：「不要紧，他醉了。」孔乙己睁开眼说：「我死了，必须给我买一个棺材。」邻舍们便替他捐钱买棺材，又问他要什么布裹身。孔乙己说：「最好是包头巾的长衫。」他闭上眼，喃喃说道：「这样可以把两只手插在衣袋里。」他伸出手来，摸着自己的左胸，又说：「上面钉一朵小红花。」全身一阵悚然，死了。
